表達顏色的漢字

作者為臺灣國立云林科技大學視覺傳達設計系暨研究所教授曾啟雄老師。該文章從文字學的觀點來看傳統色彩詞的表達，非常有學習和借鑒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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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t% ~. {- w& b穿出纟部漢字的顏色
　穿出來的顏色，就是身上穿戴的顏色，包含了頭上戴的帽子、步搖、圍巾到腳上的鞋子、襪子，不論古今，身上的叮叮咚咚一切均包含在內，無一不和色彩有關。本文以字典中的纟部首之漢字，來窺探穿在身上的服飾相關之色彩。

　　透過文字表達的色彩，當然就要對文字的結構有些理解，對文字的發展更要有些基本的知識，才可能較靠近歷史與文字表達的實在部分。講求文字結構的部分就是漢字文字學的領域，也是所謂的「小學」，識字成為古代念書最基本的出發點，也就是啟蒙之學。本文的說明就是借用了如此的領域知識，尤其仰賴東漢許慎所著的《說文解字》，也參考各時代編撰刊行的字典，如《釋名》、《集韻》、《廣韻》、《正字通》、《康熙字典》等。以上的字典間，可比較出許多趣味參差的詮釋，如對同樣的綠字，《說文解字》是以通菉字之解釋為主，菉是植物的名稱，是專門用以迭染綠色的黃色染料，現代稱之為藎草?？墒窃凇都崱返软嶎愖值?，就以綠字的發音像流水的聲音「淥」（路），綠字因而擁有另一個發音「路」，其色彩就借用了水的綠色來表現的。

, C! z: |* @' [. y　　從文字的結構來看，漢字可分成獨體字與合體字兩類。獨體字如自義，是獨自為文字單位，無法由其他的文字組合的，如金、木、水、火、土、寸、方、纟、日、月、牛、犬等字。合體字就是由兩個以上的獨體字組合而成的字，如冰、淼、炎、林、轟、㫊、猋等。獨體字在字典中，較容易成為分類中的部首，作為查察單字的索引。合體字的結構有下上的、也有左右的、也有三角形組合的、四字組合的等，有同字組合的、也有異字組合的。組合的文字單位里，隱藏了發音和意義表達的線索，也就是音符與義符。如紅字，左邊的纟就是意義的表達，右邊的工字是發音的表達，因此紅字除了有「宏」的發音外，也保有較初期的「工」的發音，「女紅」的「紅」字就發「工」的音。纟部首所屬的字，在意義上都和紡織或染色有關或相關意義延伸出的，也可以說由兩種行業發展出來的單字。例如綠字的出現，根據字典上的說明，是由菉草借用演變出來的字，本是專指染色的色彩，后來逐漸普遍化而成了一般日常用語，不在被限制于專門行業，直到今日。類似的字，另有紫字，也是如此。紫字是由表現植物的茈字延伸而來，紫和茈不僅同音，字形上也可以察覺到兩字的關系。盡管有些字可以有邊讀邊、無邊讀中間，其意思也可藉由部首猜個一二?？墒悄铄e了，會錯了意，可要鬧笑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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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扇綸巾」的「綸」字念成「輪」，可要「罄竹難書」的，綸巾就是指青色絲布做成的頭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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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般小學用的國語字典里，纟部的部首里出現和色彩表達有關的單字，分別有：

紅色系： 紅、絳、緋、纁、

絑、緹、縓、縉、

緗、缊、纔。

　　藍色系： 縹、紺、綦、䥲。

　　白色系： 素、縞。

　　黑色系： 緅、緇、綟、縝。

　　綠色系： 綠、綟。

　　黃色系： 絞。

　　紫色系： 紫、綪、緺、繰。

　　五彩色： 繪、繡、彩、綸。

　　全部共有三十二字，所有部首中，表達色彩的字數是最多的。纟部的色彩表達，尤以紅色系的表達是最豐富的，共有十一字，其次是藍色系的四字，其次是黑和白的表現。絞字在一般字典里，不具有色彩表現的意義，可是在《康熙字典》里，卻可查到有指「蒼黃色」的意思。繰字也有類似情形，是指「絳紫色」。

其中，五彩的表達并不是指特定的五個顏色，五的數字是在表達多的意思，意味著很多顏色、五彩繽紛、神奇或美麗的意義。五彩的表達也是對彩虹的色彩統稱，與現代的紅、橙、黃、綠、藍、靛、紫等西方近代色彩學所發展出來的七色，在數量與意義上不同。五的數字在色彩上，如是專指五個顏色時，就和中國古代由陰陽概念延伸出來的青、紅、黃、黑、白等五正色，在形成概念或象征意義上就有關系。多色的概念與現代色彩學中的七個色相的表達是不一樣的，與透明色光被分光后，出現的七色說法，有著比較貼近真實的一面。彩虹的色彩是由一個色相逐漸移向另一個色相，中間漸變色相是非常豐富的，不是呈現梯階狀清楚分隔的變化。因此，到底是幾個顏色？可隨著觀者的心境，分成三色、五色、七色、八色，甚至二十幾的色相。

歐洲許多國家的古老說法，彩虹的色彩變化數量就有三色、五色等的不同，各自有其傳統和對應的神話、故事。在漢人的中國，古代還把彩虹分成公的霓和母的虹，雙雙自天上下凡來飲水，因此霓虹也成為獨立的詞匯。一公一母成雙的想法，不是古代人想象力豐富，而是實際觀察的結果。彩虹形成因水滴折射次數，因而產生了較明顯的主虹與較不容易觀察的副虹，只要水氣的條件夠佳，就會出現一強一弱兩道彩虹的景色。但要注意中國漢字的五正色的五色稱呼，會以替代或相通的方式使用其他文字來表現青、赤、黃、白、黑。紅色的稱呼變化較多，有赤、朱、絳，黑色也出現有玄和黑兩字的表現。過去以青字為表現的主力，也逐漸被藍字取代，唯有黃、白兩字自古以來處于較為不變的狀態，只是意義上，黃色和金色、白色和素色融合而已。

紅色的表現字群有紅、絳、緋、纁、絑、緹、縓、縉、緗、缊、綪、纔等字，所表現的紅色，有偏向橙色、黃色方向變化的緹、縓、緗、缊字，也有往白色或是濃淡方向變化的緋、纁、紅字。往較濃的或較艷的，幾乎和現今的大紅色相近的絳、絑、綪字。

往黃色方向變化的字，字典的解釋幾乎是以赤黃兩字連用表現的，顯示出當時已具備色料混色的概念。往黃色方向變化的紅色表達單字，相當于現今不同紅程度的橙色。橙字本是被來表現植物，并不表現色彩，概念上是被歸屬于紅色變化范圍內。漢字的橙色表達是很豐富的，至少在纟部就有緹、緗、縓、缊等字?？墒菫楹紊釛夁@些字不用，而逐漸改用橙字？讓人費思量。這四字里，縓色是《考工記》的記載「一染縓」，屬于染一次較淺的橙色。其為橙色的理由，除了文字的說明外，從染色材料亦可看出一二。早期出現于中國歷史舞臺的植物染料是茜草，是屬中國茜的品種，經實際操作后，呈現橙色的偏向，隨著染色次數，紅色的色素量逐漸增加，往暗棗紅的色相變化。藉此進一步推斷緹、緗、缊等字的色彩表達，也是不同程度紅的橙色，只是無法區分其濃淡或紅、黃的比例多寡，如緗字是指淡黃色，可是多淡？文獻中均未說明。緹字也是以「赤黃」兩字解釋的，絑則是同朱字，纔字是指赤而微黑的布。文字的表現擁有符號多義特性，也因此造就了以文字為基本單位的文學創作想象空間。

往白色方向變化的有緋、纁、紅、縉字；緋字，至今仍屬桃紅色、粉紅色的表現?？墒怯械淖值涫且浴秆扇揪p」解釋，意思指緋字是像血一樣的顏色，顯然與粉紅、桃紅的浪漫感覺迥然對立。纁字至今的使用，雖然較少，在《考工記》「三染纁」記載的色相是屬于較濃郁的紅。如果進一步四染的話，就屬于絳或朱字所表現的紅色了。因此判斷，纁也是濃淡變化中，并不是很濃艷的紅，尚有增長空間的紅?？墒乾F代字典中，有將纁字解釋為淺紅色的，令人有些混亂。

轉變較大的是紅字，《說文解字》是以：「赤白色也」解釋的。概念上，也是以色料上的赤和白混色的結果來說明的?？墒乾F代的紅字，以鮮艷的大紅認知居多，儼然已忘掉以往的桃紅、粉紅意境?？N字的解釋是「赤白色」，和紅字一樣是屬于粉紅色系。絳字的紅色表現，一般字典是以「深紅色」解釋。絳字的結構是以纟部加上䖙字組合，䖙字有投降臣服的意思。古代的囚犯為了要和一般人區別，因此被規定要穿上紅色的衣服，才有了絳衣?，F在的絳衣，尚留存于道教的道士袍的服制中，絳的深紅色是經過多次重復染色后所得到的紅。

藍色色相表達中，纟部出現有縹、綦、紺、䥲、繰等五字，縹是指較淺的青色，也有解釋為青白色的。從藍色的染液，輕飄飄地染過而得到的色彩叫做縹。紺就是要深染了，當然藍染經過時間浸泡或重復次數染后，紅色的色素累積足夠的量后，讓本來的藍色色相會有偏向紫色的感覺，尤其從側面角度看的話。因此，紺字在《說文解字》里，被解釋為「深青揚赤」，簡要的四字，也夠傳神了。

　　綦字是在表現青黑色，帶有很深的藍色意涵，也和藍色的深染有關。綦字往往和黑色通用，因此字典中解釋為「青黑色」，但也有字典將綦字解釋為「蒼艾色」。蒼和艾字原是表達植物的，蒼字所表達的色相是青色或綠色，如蒼山、蒼松等；但也有表達灰白的或純白的，如臉色蒼白，是多義的字。艾字指的就是艾草，艾草是民間做草仔粿的原料，是淡濁草綠色。兩字連用，色彩是較靠近綠色色相。不同字典出現不同的解釋，也可從中比較各家說法混亂的情形。從材料的立場來看，藍色是鄰近漆黑之色相，古代是以各種植物藍做成的染液，重復浸泡，使其呈現接近黑的、很深的藍色。盡管言語表達上稱之為黑，實際上，是偏藍或帶紫的色相。大陸東南苗、夷族等少數民族，目前仍保留有說是黑色，其實是深藍服飾色彩的穿著。䥲和繰字現在較少出現，繰字是指絳紫色的絲織品，字則沒有登載于一般的國語字典中，但出現于《康熙字典》。

綠和紫兩字如前所述具是由表現植物的菉和茈字演變而來的，緺字是專指紫青色的綬布或綬帶，現今已很少出現。

白色中的表現，在纟部首里有素和縞兩字，兩字的意思很接近，唯一的區別是素字以表現未染色絲線居多，而縞字是指未染色之生絹布。從實際案例來看，有太多的通用或根本是一樣的情形，只是素字較具樸素、材質的本色的意思，使用的普遍性較高、移用對象也較廣，縞字較少為別的行業使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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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表現中，有綟、縝、緇和緅等四字。綟字是指黑黃色染成的布，縝是專指黑色的頭發。緇字是屬于形聲字，與黑、烏、墨等字是通用的，專指和尚穿的黑衣或古代官員的朝服為緇衣。緇和緅字表達的黑色，根據

《考工記》：「鐘氏染羽。以朱湛丹秫⋯⋯五入為緅，七入為緇?！沟臄⑹?，兩字表達都是帶紅的深黑色。從經三次重復染色后得到的纁字基礎，努力第五次染后，就可得到緅色，第七次可得到緇色?！犊脊び洝穼j和緇字的五、七次的說明，是不充分的。羽毛的染色也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使用顆粒狀的礦物性顏料，另外是使用染料。因為礦物性顏料雖經研磨，顆粒仍較大，因此需要屬于秫的谷物作為黏著劑協助固著，才有朱砂登場之處。但是到五次、七次以朱砂反復涂抹，其色相不可能變成黑色。要得到黑色，只有涂上如炭粉做成的黑色覆蓋性顏料一途，中途改變使用黑色染料，只會將已涂上的朱砂溶解而已，根本無法得到黑色。當時寫這句話的人，極可能是在一知半解的情況下寫成的，造成和實際的技術產生距離，讓現代人看起來有點迷糊。

色彩由感官轉換成符號語言的表達，有其方便性，也隱藏了變化因素。文字在時代轉變中，顯示出色彩之外的文化意涵。如纟部文字色彩表現，就是其具體顯示其所對應的生活與思想。纟部的色彩表現是豐富的，也是重要的，目前通用的七色，就占有紅、紫、綠三色，加上素色就有四字。其他的纟部常見字，如緋、絳、縹、紺等字，偶而也會超越了領域的隔閡，其普遍性的色彩表現單字。

緹、縓、縉、緅、緺等字，偶會出現于古文中，現今是幾乎不用的。也有些字繼續在消失中，如縞、緇等字。有的字已被轉用，如緋字，常被使用鬧緋聞的意思，已經少指色彩了。再如繪字，也變成具動詞的「繪畫」意思，繡字的遭遇也類似如此，已不見色彩的意涵。

　　在上述的文字色彩表達中，有些字是以黑中帶紅、青中帶紫形容的，甚至說縹字是淺青色、緗字是淺黃色，而不直接以單字表達，于單字前加上淺、淡、薄、濃、老、死、枯、亮、暗、稀等之形容詞，努力使所欲傳達的色相更為正確。不僅顯現出色彩精神層面表達的細致，也擴增了文學表現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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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字來源于中國植物染料、植物染色研發人，非遺項目“傳統染色”傳承人國染館-首席雜工的博客。